小时候,每临清明,我都会不顾一些旧风俗,说女孩不能去上坟,和哥哥随着父亲去村西头的那片坟地,走过一条长长的土路,穿过一片苹果树,再趟过满是露水的小麦地,正对着一片柿子树中最高一棵的便是祖母的坟头。坟前虽没有墓碑,却有浓郁的松柏,和盎然的迎春花,这些都是爸爸亲手栽种的,因为那时还小,还体会不到父亲内心对祖母的浓浓思念。记忆里的很多个清明,父亲手拿着铁锨,我和哥哥提着祭品,走在还有些微凉的晨光里,任露水打湿了裤脚,也打湿了一段模糊的往事。
祖父年事已高,拄着拐杖,走起路来一摇一晃的,就是这样,他在前,我们在后,又去了高祖父母的坟地。爷爷用铁锨在一旁弄起一些新土,覆在坟头,我和哥哥则手拿着白纸条将其摁进新土里,不大一会儿,已是满满的一片白色。之后,爷爷在坟前点燃香烛,拿出纸钱一边烧一边说:“给烧点纸钱,在底下想买啥就买啥。”末了,还要另点一堆说:“给稀活鬼也烧点!”之后,再去曾祖父母的坟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和说辞。年复一年,每一个清明皆是如此,有时,大堂哥也会相跟着一起去,只是后来,他信奉了基督教,便再没有去参加这样的一个类似于仪式的事情。
毕竟,那时的我,对所谓的死生之事还不是很明了,只是会在一个人经过村西头的那片坟地时,会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跑过,直到很远才敢喘着气停歇下来,之所以如此,只是因为鬼神的思想在作祟。渐渐长大了,经历了身边那些老人的离去,听到唢呐和哀嚎声在村西头响起,再看到孝子孝孙们红肿的眼睛,隐隐约约中明白了一些,死就是一堆黄土将两个曾经很亲近的人相隔,而且再也见不到了,于是,我感到了伤心。
祖母去世时,我和小侄女一样5岁大,不明白为什么从不落泪的父亲会如此伤心,后来,我初中时,大伯离世,工作后,外祖父在被颈椎病和脑血栓折磨了近一年后去世,在那一刻,我的心里空落落的,真真切切地感到亲人离去的悲痛,都成为了黄土堆下的一种存在,偶尔被人念叨,在每年清明的时候被祭奠。
清明时节雨纷纷,只是我记忆里的每个清明,都会是明朗的春光,唯有被麦田里露水打湿的裤脚伴随我一路。有了孩子后,母亲顾及鬼神之说,让我抱着孩子在家等待,于是就只剩下了遥望,在这样一个万物清明的时节,怀念村西头的那些黄土堆,还有祖母坟前的松柏和迎春花,那里有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也是渐渐才懂得,在小的时候,清明是一种我所不明白的仪式,长大以后,清明是一种不时来自心底的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