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房檐下立放着小平车的架子,锈迹斑斑的车轮在院子里躺着。家里人舍不得把它处理掉,因为它曾经碾过的岁月让人难以割舍。
在晋南的大多数农家,曾经都拥有一辆胶轮的小平车(有的地方叫做架子车或平板车),那是一段饱含酸甜苦辣的岁月。现在人们在影视剧中还能看到,在旧中国、以至于新中国成立初期,农民家里拥有的是木制独轮车,你一定不会忘记电影《车轮滚滚》里农民推着小车奋勇支前的动人场面。到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橡胶轮胎的两轮大车代替了生产队的木轮车,而橡胶轮子的小平车则逐渐取代了农户的木独轮手推车。要说,这也可称得上是一场革命。的确,它的平稳、轻省、方便都远远胜过了历史悠久的木独轮车,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但是,在起初那几年,每家都能有一辆小平车就像现在每家都能有小汽车一样是奢望。
小平车在农村的用处可大哩,它既是参加集体生产活动的一个大的劳动工具,也是家庭生活的必需品。离开它,你参加劳动会受限制,家里搬挪个东西都费劲。当时,没有什么机械,好多的农活、很多运输都要靠人拉平车去完成,什么拉土、送粪、运草,都需要它。特别是“农业学大寨”、大搞农田基本建设那阵子,冬天农活少了,但人不能闲,村里常常组织几百人开展平田整地大会战。凛冽的寒风里,红旗招展,车流穿息,男女老少齐上阵,搞农建的场面真是热火朝天。我在高中毕业后,也参加过这样的人海战役,每天东方的天空还没有漏出鱼肚白,大家就顶着刺骨的北风出工,在工地先喝一碗热米汤,然后开始干活,直到夕阳西下,被初升的月亮送回家。虽然,每天都疲惫不堪,可 看见那新平整出的土地随着车辙印一寸寸地往前延伸,心中的希望也在延伸,幻想着平地里来年会长出丰收的庄家。
但是,每当想起姐夫去河津的山里给家里拉煤的情形,心里总是酸酸的。因为家里烧火做饭需要煤,因为缺钱买不起煤场的煤,姐夫他们几个年轻小伙子,几次带上干粮、搭伙到百里之外的煤矿去拉煤。用不了几块钱就可以装满一平车,足足超过了千斤。回来的路上要上两面分别长达两三公里的陡坡,空手上坡尚且气喘吁吁,更何况还要拉千斤重的车呢?在大坡前,几个人连推带拉先弄一辆车,上一段,停下来,再返回去弄另一辆车,就这样反复上下,几公里的路要费大半天的功夫。曾经有次因为拉车的人用力过猛,拉断了背带,跌爬在地,摔折了车辕,差点出了大祸。
农村分田到户以后,家里不仅有了土地,还分得一头大黄牛,从此好多费力的活计就不用人拉,可以套上牛去干了。特别是麦收大忙时,平车就派上了大用场,又是拉麦子又是拉碾场的农具,忙的不亦乐乎。农闲时还可以赶上车去上集赶会。坐上牛车,甩起响鞭,嘴里哼上一段蒲剧,那也十分地惬意。
有一次,父亲赶着车去下地,突然间,牛不知为何受到惊吓,狂奔起来,父亲急忙连扯带拽,也没有让牛停下来,结果连人带车一同摔下了四五米深的土崖,致使肋骨骨折,休息了几个月,那次可是把家里人给吓坏了。
六十年来祖国的面貌日新月异,农村的变化随之欣欣向荣,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眼看着“蹦蹦车”普及到农家,收割机等农机具随时服务,汽车也开始进院入户,如今再没有人愿意费劲地去拉车,也没有人愿意去坐那慢悠悠的牛车,小平车逐渐地失去了人们的宠爱。虽然,前面的道路还很遥远,但小平车似乎感到力不从心,无奈地退去,它的影子也渐去渐远,给人们留下抹不去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