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一到腊月,我就想起家乡的炒豆子,想起那酥酥的、脆脆的、香喷喷的味道……
我的家乡晋中素有“腊月初一咬炒”的习俗,流传着“腊月初一不咬炒,这个起来那个倒”的说法。“咬炒”也叫“咬灾”,人们希望把灾祸都“咬”掉,来年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因此,快到腊月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炒豆子。
有人会觉得那炒豆子硬帮帮的有啥好吃的,其实不然,我们家乡的炒豆子吃起来是嘎崩脆的,一点都不咯牙,因为它不是干炒的,而是用特殊的方法炒制的。
首先要选颗粒饱满的黄豆或黑豆,有虫眼的、瘪塌的一律不要,然后浸泡在水里,一天过后,吸足了水分的豆子就变得白白胖胖,像可爱的胖娃娃。这时妈妈就把多余的水滗出来,再给它们盖上一层抹布,连盆端到屋外放在窗台上。正值数九寒冬,在屋外零下十几度的气温里,过不了一天,一盆豆子就被冻成了冰坨坨。
豆子冻好了,就要开始炒了,你可别以为就是那么简单地放到锅里炒,在我们老家是要用沙子来炒豆子的,这样,豆子受热慢且温度均匀,炒出来的豆子才不至于干巴巴硬生生,而是又香,又酥,又脆。
沙子早已准备好了,是早在几天前,我们几个小伙伴从山上挖回来的。这沙子的颗粒也是有讲究的,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不保温,太小了怕碜牙。妈妈先把较大的沙粒拣出来扔掉,再用筛子筛一遍,滤掉土和颗粒小的沙子,只取颗粒均匀适当的备用。
这时我已经点燃了灶火,妈妈先把沙子倒在铁锅里翻搅,待沙子炒热后,再把那冻得硬帮帮的豆坨坨放在锅里,用沙子掩埋起来。慢慢地沙子的热量传给了豆子,豆坨坨开始融化了。当看到一粒粒的豆子散落开来的时候,妈妈就开始不停地翻搅,还一边嘱咐我,火不要太大,要用文火,让豆子慢慢地熟,这样炒出来的豆子才更焦黄酥脆。炒着炒着,就能不时地听到“啪、啪”的爆裂声,同时释放出来的还有一股股扑鼻的豆香。偶尔也有耐不住高温的豆子随着“噼啪”的爆裂“跳”出锅外,我便赶紧拣起来放进嘴里,一边夸张地咬着,一边得意洋洋地看着一直在边上守候的弟弟们羡慕的眼神。
等到“啪、啪”声此起彼伏的时候,妈妈终于说豆子炒好了。每当这时,我和弟弟就迫不及待地伸手到沙里去挑豆子吃,可总是被沙子烫得“嗷嗷”直叫。妈妈一边嗲怪着,一边用漏勺滤掉沙子,把豆子倒在铁簸箕里。刚出锅的热豆子咬起来还有点软,不过,不要紧,当它被凉的铁簸箕“冰镇”后,就变得酥酥脆脆的了。
炒完豆子,趁着沙子热,妈妈还要炒南瓜子和红薯干,这些都是自己家地里产的,只有条件好的家里才舍得买花生,我家是没买过。不过,有这么多香酥的豆子吃,我们已经很满足了。
在腊月初一这天清晨,妈妈把事先准备好的炒豆子、炒瓜子、炒红薯干等,放在我们的枕头旁,然后依次推醒我们,并示意开始咬炒。这时候是切忌说话的,据说,说过话后再咬炒就不灵验了。在头一天晚上妈妈都已经交待过这些了,我们便心神领会地一骨碌爬起来,默不作声地闷头吃着这香喷喷的炒货。我总是一边吃一边把属于自己的一堆往枕头下扒拉,生怕被弟弟们抢了去。看我们都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妈妈便会问:“灾都咬完了?”我们就异口同声地答道:“都咬完了!”“那俺孩们明年就都会好好的了”,妈妈欣慰地说。
早晨咬过炒后,我们最盼望的就是赶紧去学校了。在学校里,同学们都会把自家的炒货拿出来和大家分享,来个品尝豆豆大会,看看你家有几种豆,他家有几种豆,同一种豆豆,谁家的炒得更好吃。教室里一片“嘎嘣、嘎嘣”的声音,浓浓的豆香味乘着欢笑声飘得好远好远……
今天,随着人们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以前只有在过节才能吃到的炒豆子,现在随时都能买到。腊月初一的时候,家乡的人们也都不再费劲自己炒豆了,都是买,可我还是非常怀念儿时自家炒的豆子,因为在我心里,那是家乡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