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端午节,我就想起妈妈包的粽子,想起小时候过端午节的情景。
在我们晋中乡下,每逢过端午节,亲戚之间都要相互送点自己家地里产的东西,每年我家用的粽叶都是栽竹子的亲戚送来的。我家给亲戚送的多是黍米和红枣,因为亲戚都说爸爸种的黍米颗粒饱满,粘软好吃,所以每年我家就种的多些。红枣也是我家院子里枣树上结的,那颗枣树是我爷爷那一辈人栽下的,现在长得枝繁叶茂,每年红红的大枣像挤在一起的胖娃娃,拨开绿叶笑咪咪地往外瞧,把枝头都压弯了。当亲戚要走的时候,妈妈总是寻思着给带上点自家稀罕的东西,绝不会让亲戚空着手回去。乡村里人们之间朴实的情感,纯朴的民风,在我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妈妈总是提前两天把黍米泡在大缸里,每天换两次水,等到要包的时候,黄澄澄的黍米就变得胖乎乎的,用手指轻轻一捻就碎了,妈妈说这样煮出来的粽子才香软温润。
红枣也要经过精挑细选,有虫眼的,奇形怪状的,个子小的统统不要,被选上的都被泡在一个大盆里备用。
粽叶和捆绑粽子用的“马莲”草要提前煮一下,然后泡在凉水里备用。我们当地捆绑粽子都不用绳子,用一种叫做“马莲”的草,几乎家家院子里都种,用这种草绑粽子,更增加了粽子独特的香味。事先煮一下“马莲”草能增加它的柔韧性,不容易折断。
在我们家乡,过端午节时行送粽子,尽管每家都包,邻里之间还是要相互赠送,特别是要给孩子的老师送,所以每家每年至少要包上一、二十斤米,常常要用去一整天的时间。
端午节的前一天,妈妈很早就起床开始包了。她把盛黍米米的缸,泡粽叶和枣的盆,还有放“马莲”的盘子在地下依次排好,先拿起两三片粽叶一个重叠一个排好,然后在手里一扭,长长的粽叶就变成了下面带尖角的漏斗形状了,妈妈在尖角处放上一两个枣,防止米漏下去,接着捞起一把米放进漏斗型粽叶里,然后在米上再放一两个枣,再抓一把米盖上,这下就该封口了。封口是关键,也是要有技巧的,弄不好,不仅样子难看,还漏米。老一辈的人会从粽子的样式上评判这个人家的女主人是否灵巧能干,所以妈妈特别注重粽子的形状。只见她熟练地把“漏斗”的“尾巴”折回来盖在米上面,又来回饶了几圈,如果粽叶窄短就要再续上一两片,最后,用“马莲”草绑住,再打个结。这样,一个小巧玲珑的四角形的粽子就包好了。
每年妈妈包粽子,我最喜欢搬上小板凳坐在她身边,看她熟练地、忙而有序地重复着拿粽叶、搁红枣、放黍米、绑马莲的动作,眼看着那些黍米、红枣被一点点包进粽叶里,我想象着煮熟后粽子的香甜,口水就不自觉地流出来了。到我长大了些,妈妈就让我学着包,开始的时候我总是包不好,老漏米,很不耐烦。妈妈鼓励我做事情要有耐心,小时候要多学点本事,长大才会有出息。今天,当我也能够娴熟地包出棱角分明的粽子时,我就感谢妈妈那时候教会了我这个技能。
粽子包好后,妈妈把它们整齐地摆放在大锅里,倒上水,上面再压上一块早已洗刷干净的大石头,以防水滚开的时候粽子翻滚破碎。妈妈一般是在晚上煮粽子,煮粽子是有学问的,火候要掌握得当,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太大了水容易烧干糊锅,太小了煮不熟,在这方面妈妈是很有经验的,她总是用麦秸火慢慢地煮。妈妈烧火煮粽子,我们兄妹几个就围在她身边盯着锅里看,一会就问一句:“妈妈,熟了吗?能吃了吧?”妈妈说:“一大锅粽子光等水开就得差不多一个小时,水开后还要再煮一个小时,然后还要浸泡一个小时,这样吃起来才更糯香爽口,再等等,再等等”。我们等着等着就瞌睡得不行了,很不情愿地被妈妈催促着上炕睡觉去,临睡前都一再强调:“妈妈,粽子熟了马上叫醒我们哦,千万别忘了哦”。我躺在炕上,听着锅里“咕哆、咕哆”的声音,闻着弥漫在屋里每个角落的粽叶的清香,想象着粽子的香甜,感觉是那么温馨、幸福!
等我们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刚睁开眼一股股香甜的味道就直往鼻子里钻,妈妈已经把粽子端到桌上了,我们以飞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拿起粽子恨不得不剥皮连粽叶都一起吃到嘴里。我们迫不及待地解开马莲草,一层层剥下粽叶,终于看到金黄色的镶嵌着红枣的黍米粽子了,一口咬下去,顿时满嘴都有了香甜的味道,连每个牙缝都满足了。吃完粽子,我们还要用筷子把粘在粽叶上的米一颗颗捋到碗里吃掉,粘得太紧的就用舌头舔下来,这么香甜的粽子怎么忍心丢掉一粒米呢?
吃完粽子,妈妈就把精心搭配的五色线绑在我们的手腕上、脚腕上,说五色线能消灾避祸,带来吉祥。然后我们就拿起妈妈专门挑选出的个大、样子端正的粽子分别去给邻居家和老师送去。老师的办公室里堆着同学们送来的粽子,我们就暗自观察着,比谁家的粽子个子最大,样子最好看,并且在心里悄悄地做着比较。妈妈包的粽子总是最大的,样子最好看的。我们都争先恐后地剥开粽子,送到老师的嘴边,抢着喊着:“老师先吃我家的,我家的甜”“老师先吃我家的,我家的才好吃”,谁都想让老师第一口吃到自己家的粽子,感觉那是一种奖赏,一种荣耀。
长大后离开了家,在端午节的时候常常想念妈妈包的粽子。尽管超市的粽子品种繁多,口味各异,但我总是找不到妈妈包的粽子的味道。是呀!那是包裹了亲情、乡情和师生情的独特的粽子呀,哪里是一般粽子所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