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在大山深处,这些年,山里人的生活好了许多,买个手机已经不是什么稀罕事。跑运输的妹夫换手机比我买新衣服还要勤,这是我自叹弗如的。一向以节俭出了名的大姐也买了手机,可是就算是这样儿,我也很少给家里的人们打电话,因为山里的信号不好,打不通的时候居多。只是等着他们给我打,他们知道在哪个山顶或是院子里的某一个点上,会有信号。
因为昨晚的一个梦,早上起来的时侯很想大姐,所以就拨通了她的手机。明知道,有百分之九十的希望是要落空的,但还是拨了,就算是了了自己的思念吧。手机响了很久,没有人接,可是我还是固执的等下去,至少手机响了,至少,这次的电话有可能被大姐接到。就算是接不到,听听手机铃声也好啊。
忽然间,手机那端有人说话了,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谁呀? 木欢吗?你大姐上菜园子里去了,我给你叫叫她吧。”
这个老人是大姐的婆婆,前些年因为经常出野外的关系,我把孩子送到老家让大姐给带着,而这中间也没少劳烦这个老人和那个小山村里的人们。如果大姐忙了,顾不上看孩子,只要随便往谁家一放就可以了,吃喝拉撒全不用操心,所以孩子在那个小山村里被大家称为“官女”,就是大家的女儿的意思。因此对这个老人和这个山村里的人们我心存太多的感激。
就算是苍老的声音,但是她那一嗓子吆喝也足以让山上的、河边的人们听到,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了起来,就象是春光照透了山里早晨的簿雾一样儿亮堂。
有了手机还是好啊!不象过去……
记得1989年的寒假,在云南上学的我去海南生产实习,临走时,给家里写了一封信。结果一个多月后我回到学校,传达室的老师给我一摞信,一看信封,全是爸爸写的!打开信才知道,放假了,爸爸看不到我回家,让哥哥在运城火车站接了一个星期的车,没有接到,自己又到离家三百多公里的西安火车站接了一个星期!可以想见,在那人流如潮的车站翘首期盼的父亲是怎样的一个心境!于是赶紧给父亲写信报了一个平安。后来在父亲的回信中才知道,我去海南之前写的那封信,在公社邮电所柜台的夹缝里安然无恙地躺了两个多月。
二十年后的那个小山村,大家已经记不清是谁先买了手机,也记不清,是在什么时侯,象是吹了一阵儿风似的,扶着犁把儿的大叔的腰间,坐在地头的小媳妇的手上都有了手机……想和谁说话的时侯,只要发一个信息,只要拨一个号码就可以了……
水泥路修到家门口,交通便利了; 有了手机,心路也畅通了……
等大姐接过电话,絮絮叨叨地给大姐说我的梦,聊家长里短。未了,我问大姐:“你的手机在婆婆那里放着吗?”大姐说:“不是。在家里,手机总是没有信号,我就把手机用塑料袋套着挂在院子里的苹果树上,苹果树下有信号,可以接到电话。就算是接不到,也可以知道是谁来过电话了,可以再打回去。今天正好是被婆婆妈路过听到,就接上了,要不还接不上呢。咯——咯——”话没说完,笑声已起。
挂掉手机,靠在沙发上,想着老人直起那个弯得已近九十度的腰杆,拿起一根木棍,挑下那个响着铃声的手机,用颤抖的手按下那通向天空的键码,想着那个为了让我和弟妹上学不得不辍学的大姐那爽朗的笑声,我就乐了:把手机挂在树上!这一定是世上最具创意的接电话方式!而那个被春风摇曳着的手机铃声也一定是世上最动听的手机铃声了吧……那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就象一种特殊的乐谱,那响彻山间地头的脆生生的笑声,就如同乐谱上跳动着的欢快的音符,纪录这个小山村的变化成流动着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