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丝土豆
1989年,老齐在山西沁源县搞国土调查,生活问题照例是由当地解决。
坡村是个偏远的山庄窝铺。村民们很淳朴善良,听说老齐是省里来的干部,简直有点受宠若惊,只怕慢待了贵客。尽管老齐再三申明,不是什么省里干部,只是省属地质队的,可人家还是执意倾其所能,以山里人特有的厚道热情招待。
说是招待,其实大家也能想象出来,虽然改革开放有十年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很精彩,而山里的世界依然很无奈。别的不说,单是吃菜就够让人头疼的了。时值六月天,外面的时令蔬菜红红绿绿地满街上卖,可挑可选。而山里的花坡村,饭桌上还难得见个绿叶。老齐是远道而来,又是为村里搞土地调查,负责接待的村会计老李可真费了一番心思,总想让客人吃得舒服可口。那天,李会计特意为老齐准备了丰盛的饭菜:有煮鸡蛋、炒鸡蛋(其实基本是用水“炒”,因为山里人吃油很困难,平时难见油星)、炖土豆、炒土豆丝,还买了几瓶罐头、几瓶啤酒。老李边劝吃菜、边劝喝酒,看得出来,那是山里人的诚心诚意。
正在他们“花天酒地”吃喝的时候,李会计家上幼儿园的小儿子放学回来,望见满桌子平时难得一见的“奢侈”情景,放下书包就跑到父亲的身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爸爸,那意思老齐看得明白,有点馋,想吃。老李拉长了脸训斥孩子,让躲远点。看客人吃喝,又受父亲的呵斥,孩子不大而黑亮的眼睛里涌出泪花,流在黑里透红的脸上。看着这一幕,老齐实在不忍心,就把孩子拉到自己身边坐下,老李虽然还是满脸怒色,但也没再阻拦。
见父亲默许,孩子赶快跑去拿了筷子、搬了板凳,坐下来伸开胳膊就狼吞虎咽般吃上了,真像是过大年似地。吃了鸡蛋吃罐头,接着是土豆丝,孩子很解馋,两个鼻孔里的鼻涕也不加拘束地流了出来。他夹一口土豆丝送进嘴里,又从嘴边带出白白的鼻涕,这样一上一下,盘子里的炒土豆丝很快就变成了“拔丝土豆”。
孩子有滋有味地吃着,老齐的心里却不是了滋味,啥时候山村的孩子才能不再为了吃穿而望眼欲穿,啥时候山村的穷苦面貌才能够得到改变?老齐的思绪久久难以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