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末,赶上了改革开放的好日子。记忆中过年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大约一月有余。在晋北农村,一进腊月开始准备过年,直到元宵节后才算过年完毕,那是我们全家最幸福的日子。这个时候的大多数日子小孩子在放假,大人也农闲,家里人几乎每天都忙这忙那,等着过年。
我的记忆里,过年就是“吃喝玩乐”的代言词。
腊月初八,我们会吃腊八粥。记得妈妈在前一天晚上准备好小米、红枣、花生米、红豆等一些食料,添加适量的水搅拌混和在一起,放在大铁锅里,开始用大火熬。烧的是玉米秸杆和枯干树枝,开始火特别旺,通常熬一会时间改用小火闷,需要一个晚上的时间。农村的大灶直通土炕,烧火时热气同时也焐热了土炕,晚上睡觉的时侯,浑身上下暖暖和和,说不出的一种舒服。现在回想起睡在土炕上的日子,和城市里的暖气相比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感觉。
到了第二天早晨,掀开锅,冒出很多很多的水气,看到了暗红颜色的稠粥,散发着浓浓的香味。喝时再添加少许白糖,暖暖甜甜,味道好极了。虽然有的时候火候会把握不好,有烧焦的情况,然而相比起喝粥这样幸福的时刻就算不了什么了。听老人说喝腊八粥可以增福增寿,因此小时侯腊八粥是我最喜欢的食物之一。
腊月二十三,是拜祭灶王爷的日子,俗称“小年”。家里的大人准备许多祭品来祭灶王爷,以祈福来年家中能灶火常旺。村子里每户人家都有灶神爷的位子,贴着灶神爷的画。每家拜祭的供品不同,可对来年美好的期盼确是相同的。供架上瓜果干枣、荤素菜肴,点心糕点,一应俱全。这个仪式每家每户都很重视,虔诚的拜祭寄托了一家人的美好期盼。
此外,小孩子在这一天也有特别的奖赏。能吃到一种很特殊的食物—麻糖。记得麻糖有很多种,有吃起来口感香甜,上面有很多芝麻的。有粘性的,在嘴里许久不化,很有嚼头的。还有很脆,具有质感口味的。据说给小孩子吃麻糖就是为了能把小孩子的嘴糊上,不说脏话,不说不吉利的话。这也许是大人们善意的欺骗也说不定,总之小孩子享了口福才是重要的,不管它到底能否糊住自己的嘴。
接下来就是全家动员大扫除,把一年积攒下来的灰尘彻底扫干净,粉刷墙壁,重糊顶棚,擦玻璃,换窗纸,贴窗花。
妈妈心灵手巧,每年在秋闲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剪纸窗花,各种花卉动物图案栩栩如生,有时候邻居也来索要。另外妈妈还会准备彩色颜料自己在纸上绘画一些花草鱼鸟,贴在窗格上。房子多的人家仅仅是糊窗子就要花费一天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拆掉全家人的被褥,漂洗干净。你出去看吧,家家门前的晾衣绳上五颜六色,挂满了被单床单。记得妈妈要缝一个下午,才能把拆洗的被褥缝完。经过彻底的打扫,家里焕然一新。我们的心情也越来越兴奋。
还有就是准备过年的食物,这是极繁琐的工作。首先是采购,要连续进县城去购买过年所要的东西。猪肉、羊肉、鱼类以及一些水果、糖、蔬菜、干菜,调料等。有的年景自己家里还会杀猪宰鸡,这时就只需要买辅料,象蔬菜、豆皮、腐竹、粉条一类的东西。
我记得那时外公家里养着20多只羊,每年过年的时候外公都会自己杀几只羊,卖一些肉,自己家留骨头吃。我们全家就会选择一个日子到外公家聚会。那是家庭的大聚会,舅舅家、姨妈家、还有我家,十几个人一起,大人小孩,吃肉喝酒,美满祥和。难忘的是我后上大学耽误家庭聚会的时候,外公外婆会给我预留出许多骨头,等我回家。在家人无微不至的挂念中,温暖陪伴着我度过一个个不在老家过年的日子。
接下来要加工食物。记忆中最爱妈妈的拿手好菜——烧猪肉。特别好吃,肥而不腻,爽滑可口。加工的时候,我也打打下手,记得全过程。选带皮猪肉,切成豆腐块大小,凉水入锅,放入调料袋一起煮至八成熟,捞出,控干汤汁。每块肉的全身涂抹自制的糖色,入油锅烧成红色。然后,切成薄片,皮朝下码在盘里,上锅蒸15—20分钟,取出,肉片倒扣在另一盘中,盘里的清汤勾芡,浇在肉上,红白相间,嫩香漂亮。 成家后我尝试做过一回,完全不是记忆中的味道。
除夕这天,每家每户都要垒一个旺火,用木柴或者炭块垒在一起,高约一尺有余,插上松柏树枝,套上彩色纸张剪成的“外衣”。晚上吃过年夜饭后,在上边浇上煤油点燃,有时候我们放鞭炮在里边,会有噼里啪啦的声音,旺火照亮了整个院子,这时候爸爸和弟弟会跑到院子里燃放起鞭炮来,二踢脚、小挂鞭、闪光炮响,预示着来年红红火火,日子越来越旺。
年夜饭我们准时在午夜12点才吃,很丰富的晚宴过后。还有全家行动的一个祭祀行为,拜祭祖先、拜祭神仙,跟在妈妈的身后,虔诚地围绕旺火顺时针、逆时针各转三圈,磕头祈祷。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含义,但年复一年岁岁坚持。
除夕守岁,是家家户户过年的愿望。通常爸爸和妈妈睡了,我们则在兴头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有时还要邀请好朋友来家里,打闹玩耍。记忆中的春节其实完全是小孩的节日,穿新衣,吃好东西,尽兴玩耍,压岁钱,玩具,逛亲戚。大人呢,只是在那忙里忙外。
大年初一,新的一年又开始了。从初一到十五,这家出,那家进,拜年的吉祥话不断。
初一婆家,初二娘家,初三、初四……我也说不清楚都是什么讲究,直到正月十五闹花灯。十三、四就开始热闹了,纸糊的彩灯挂满街头,敲锣打鼓的彩车穿街而过。 元宵节也叫灯节、上元节。上午十点多,表演的队伍就出来了,有大秧歌,推花车,骑驴小媳妇,抬阁,脑阁,高跷,还有我叫不上来的表演形式,很多啦;后面跟着汽车装扮的彩车,有大闹天宫,嫦娥玉兔,舞龙舞狮,热闹非凡。大人孩子站在马路两边,冻得鼻涕拉茬,也看得津津有味,目不转睛。晚上出街看花灯,看烟火,人挤人,人挨人,这是一年里最热闹的一天,也是农历新年的最后一天。
小时候过的年,历历在目,回味无穷,让人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