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高级工程师邱建国同志
顾师傅(邱建国之妻)进来的时侯,我正在电脑跟前做图,没等我叫一声“师傅”,她便拉着我的胳膊,喃喃地说:“你们邱师傅走了,嗯,你们邱师傅走了。”神情木然,目光游离,轻轻的声音飘飘地,无助的样子,象个孩子。这让本来就不善寒暄的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她。
邱建国师傅1964年毕业于武汉测绘学院,是原测绘队唯一的优秀高工。他个子矮矮的,有点儿胖。在我的印象里,冬天的邱师傅永远是一件蓝色中山服,夏天永远是一件浅灰色的上衣,深度近视,不离眼镜;中年谢顶,冬春秋三季总是头戴一顶蓝色的帽子。吃、住、上班全在大院里,可是我很少看到邱师傅在院里和谁聊过天,总是独来独往,总是脚步匆匆,似乎永远都处在紧张状态,似乎家里和办公室里永远有做不完的事儿牵着他。
到单位那会儿,正好赶上全国土地详查,我的办公室和邱师傅的办公室斜对门,除了他的办公室,别人的办公室每天都会有人进人出,但是他的办公室门儿总是虚掩着,总是静悄悄的。因为当时资料的封面全部是手写,所以我会在需要的时侯走进他的办公室,邱师傅很少说话,只问清事儿,便不再吭气,这让我对他有种莫名的敬畏。后来,慢慢熟悉了,在他的办公室里,我可以随手拿起他办公桌上的书或者别的资料来看,他并不反对,这让我有机会对他有多一些的了解。邱师傅原来是学俄语的,后来因为工作的需要,他自学了英语,在我随手拿起的资料里,总能看到一些进口仪器说明书的翻译稿,密密码码的小字,厚厚的一摞。这些资料在他翻译好以后,整理打印出来,供其它作业员使用。邱师傅的字写得好,手工绘图那会儿,所有的成果图的图名,全是邱师傅手写,然后再由作业员描到图上。宋体、魏碑体、隶书、仿宋体,都是信手就来。最让我心生敬意的是,当单位添置首批计算机以后,他能在很短的时间里熟悉计算机语言,他编写的测量程序使测量计算工作最大程度上实现了自动化,并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野外作业中得以应用。同时,他还担负了单位里工资表的制做,文件、报表的打印等工作,在他那里让我深深体会到:啥叫孜孜不倦,啥叫默默奉献。
对于邱师傅的了解更多的是缘于我的丈夫白强。那时侯,白强和邱师傅相处的时间总会长一些,没有生产任务的时侯,白强总会在邱师傅的办公室里,帮着邱师傅做些事情。办公室里虽然有两个人,但是谁也不说话,各做各的事儿,与别的办公室的热闹比起来,倒显得更安静了些。他们俩总会在办公室里做到很晚,有一次,因为太晚,办公楼门锁了,他们俩就在办公室睡了一夜,邱师傅说,太晚了,不好打扰值班人员。顾师傅说,邱师傅总是这样儿。
一九九四年十月份,邱师傅和白强一起去了武汉测区。后来听白强说起邱师傅的一件事儿,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是做控制,白强和邱师傅各爬一个山上的点,因为邱师傅年纪大,白强让邱师傅上了一个较低的点。可是当他从山上下来的时侯,还没有见邱师傅下山。那时,天已经黑了,而且下起了雨,白强不放心,就顺道儿去接邱师傅。上到半山腰的时侯,看到邱师傅因为眼神儿不好,几乎是从山上往下溜,白强想把邱师傅肩上的脚架接过来,可是邱师傅却固执地不给,在拉扯中,邱师傅脚下没踩稳,一下子滑倒了,幸好滑下几米之后有一个平台……。每次提到邱师傅,白强总会说,邱师傅真犟啊。顾师傅说,也正是因为这个,误了检查,当他感觉到扛不住的时侯,已经到了肝癌晚期,从入院到去世,总共二十九天时间。
他们去测区的之前,我已经怀孕了,强烈的反应让我每天都吐得肝肠寸断。他们在测区的两个多月里,顾师傅总会在我下班刚到家的时侯,给我送来清淡可口的饭菜,这让我心里觉得不再孤单。可是每天都送饭,让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顾师傅却说:“你们邱师傅交代过了,让我一定好好照顾你的。”
第一次走进邱师傅家是他们从测区回来以后。他的家极其简单,只是书比别人家的多了许多。书架上夹着一张他家姑娘的素描像,墙上挂着一把二胡。邱师傅的画儿画得好、笛子吹得好、二胡拉得好也是出了名的。单位里工会、饭堂、会议室的墙上挂着的全是他的字画,听说,局地质博物馆办展览也会请邱师傅去写字做画。那天,我第一次看到邱师傅的笑,偶然笑一下,好象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脸竟然有点红。当时邱师傅在做饭,顾师傅打下手,烧了一桌的好菜,那时侯我才知道,可爱的邱师傅还有这一手!
一九九七年,邱师傅退休回到上海。有人对他说“凭你的学识,在上海蛮可以找到一份收入不薄的工作。”可邱师傅却说:“我凭退休金还过得去,现在人们的就业压力这么大,我就不与别人争工作了。”他的科室同事梁鼎豫给我讲起这件事儿的时侯,我的心情出奇地平静,因为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