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段时间,我陪同72岁的爸爸去四川看望了82岁的四大爷。两位老人之间的兄弟情意是那么纯朴真挚,感人至深……
一、爸爸的心愿
爸爸弟兄七个中他排行最小,四岁时父母相继去世,是几个大爷把他抚养成人,特别是四大爷像父亲一样的关爱,才得以让他在贫困艰苦的环境里,从小学读到初中再到高中毕业,最后成为一名人民教师。1946年,17岁的四大爷参了军,跟随刘邓大军第十八军团,先后参加了临汾战役、晋中战役、太原解放战役,在每一次战役中,他都机智勇敢,奋勇冲杀,屡立战功。之后又随部队南下,参加了解放四川的战斗。战斗结束后,他所在部队接管了四川省蒲江县的工作,从此四大爷就在当地安了家。
四大爷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四大爷总是省吃俭用把积攒下来的钱都寄回家,并经常来信鼓励爸爸不要怕吃苦,再困难也一定要珍惜时间努力学习,只有学到了知识,才能为国家为社会做更大的贡献。常常告诫爸爸要遵守纪律,团结同学,热爱劳动,还总是把部队发的衣服和笔记本等物品寄回家让爸爸用。为了供爸爸读书,四大爷把自己的婚事一拖再拖。爸爸对四大爷心怀感激,我们小时候,就常听他讲起这件事,他总是说:“没有你四大爷就没有我的今天”。
四大爷少小离家,每次来信都提到对故乡的眷恋和对亲人的思念,爸爸每次读起四大爷的来信总是哽咽着说不出话,弟兄俩之间的思念与日俱增。2001年,我家经济条件有所好转,哥哥就陪着爸妈第一次去四川看望了四大爷。那一年,四大爷72岁,爸爸62岁。兄弟俩年少时分别,而今相见都已是两鬓斑白的老人,相见时他们都非常激动。那一次,爸妈在四川住了一个月,临走的时候,爸爸对四大爷说:“过几年我还会来看望你的”。
一晃,十年过去了。今年,爸爸也到了十年前四大爷的年龄,也已经是72岁的老人,四大爷已是耄耋之年。这十年间,虽然他们之间经常通电话,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爸爸和四大爷的听力日渐下降,特别是四大爷的听力更差,他们俩每次打电话常常是各说各话,几乎听不清对方说什么,交流非常困难。随着年龄的增长,爸爸愈加感到身体大不如从前,于是他就想在有生之年再去一趟四川再看望四大爷一次。
作为子女我们非常理解爸爸的心情,知道爸爸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他常常对我们说:“受人点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但是,我们考虑到爸爸现在年龄大了,又有轻微的高血压,就劝他不要去了。特别是近年来,他晕车得很厉害,就连每次进县城坐二十多分钟汽车都要呕吐。有好多次,我们兄妹几个想领他出去旅游,他都总是推辞不去,他怕坐车。这次要到四川那么远的地方,我们都担心爸爸身体吃不消。
可是爸爸的态度很坚决,他说:“我四哥对我的恩情,我这辈子也报答不完。现在他已经80多岁高龄,又远在异乡,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多见见故乡的亲人。况且,十年前我已经许下诺言,我怎么能不兑现承诺呢?”
爸爸对四大爷的情感这么深沉真挚,这是他老人家的心愿,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二、出发前的准备
爸爸是个急脾气,既然决定了,他想今年冬天就去,可是我考虑到这个季节,四川那边正是阴冷潮湿的时候,再加上南方人冬天家里又没有暖气,怕他感冒。我和爸爸商量能不能明年春天再去,那时候春暖花开,天气也暖和了。可是一向随和的爸爸这次却像小孩子一样执拗任性,非要马上去,他还说:“我等不了那么长时间,我心里有事,就会总惦记着,吃不好饭,睡不着觉。”并且还说:“这老年人的事情不能拖,要赶早办”。是呀!我恍然大悟,爸爸和四大爷的年龄都不小了,老年人的身体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会出现什么状况,如果万一有个闪失,那岂不是要让他们遗憾终身吗?
考虑到爸爸年事已高,又晕车,如果坐火车需要三十多个小时,一定会受不少罪。于是,我订了往返的机票,因为飞机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原来我想着,一向节俭的爸爸一定会阻拦我订机票的,所以就先斩后奏,可是没想到他却痛快地接受了,并且还说:“爸爸节俭了一辈子了,这次就奢侈一回吧”。我知道,爸爸为了能尽快见到四大爷,什么都舍得。之后,他非要把机票的全部费用都如数给我,并且说:“爸爸自己有钱,不能花你们的”,我坚持不要,但最后我还是拗不过他的固执,只好接收了。爸爸就是这样,总是不给子女们增添负担。
机票订好了,爸爸拿着机票左看右看,显得很激动。在等待的那几天里,爸爸像我们小时候期望过年那样每天掐着指头算着盼着启程的日子。他把自己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洗涮得干干净净,还特意拿钱让我给他买了一身新衣服、新皮鞋和新帽子。这之前爸爸从不进理发店,只是在家里让妈妈给他理发,但这一次出门他第一次迈进理发店特意让理发师为他理了一次发,还刮了胡子刮了脸。嗨!这个老头子一收拾还利利索索,精精干干呢!
出发前我和爸爸整理行装,爸爸拿出了一大堆东西。我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精心准备的,爸爸有个习惯,总是在出门前把想要带的东西详细地列一个清单,准备好一样就放在固定的地点,因此他从不会丢三落四。爸爸给四大爷带的礼物里有自己亲手栽种的黄豆、绿豆、小米,每样都是十斤,爸爸说要让四大爷尝尝家乡的土壤里生长出来的五谷的味道,这是家乡的味道。除了五谷之外,大部分礼物都是我和哥哥弟弟们平日里回家时给他们买的好吃的,爸妈舍不得吃都攒下来要带给四大爷吃。有新疆的黑葡萄干、美国大杏仁、小山核桃、开心果、鱼片,有西洋参含片、阿胶等等。看着这些东西我的眼睛湿润了,爸爸妈妈总是这样,好东西舍不得吃,总是想着别人。之后我又买了一些红枣、核桃、维之王、红富士苹果、“福同惠”点心等当地特产。这些东西装了满满三箱子。
出发的日子终于来到了,爸爸穿戴一新,终于登上了飞往成都的飞机。这次乘飞机虽然爸爸已不是第一次,但他依然很兴奋。我特意为他换了一个临近窗口的位置,好让他能观察到外面的风景。飞机起飞时,由于气流的压迫,耳膜很不舒服,我让爸爸学着我的样子,把嘴张开,做深呼吸,间或地咽一次口水,爸爸很听话地做着,样子很认真。穿越云层时,机身会有点晃动,看着爸爸紧张的表情,我知道他有点害怕,于是就紧紧地拉住他的胳膊。
这一次和爸爸同行,我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曾经总是很坚强很倔强的爸爸老了,需要人照顾了。我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一定要多陪陪父母,多敬点孝心。
三、相聚时刻
经过一个半小时飞行,飞机稳稳地停在成都双流机场。
在出口处,来接机的堂姐一眼就认出了我们,他亲切地挽住爸爸的胳膊说:“七叔,你辛苦了”,并询问爸爸是否晕车,当他看到爸爸一切都很好的时候,才放下心来。
从双流机场到四大爷住的蒲江县还有80公里的路程,好在全程都是高速。在车上,堂姐告诉我们,四大爷得知我们要来的消息非常激动,提前几天就把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为我们准备了新床单新被子,还让大娘做了许多好吃的,并且打电话告诉了在外地的两个儿子,让他们无论有多忙都要回家来,因为“你们的七叔要来了”。
终于见到四大爷了,他戴着一顶藏蓝色的鸭舌帽,身穿一件同样颜色的洗得发白的中山服,神态祥和,精神矍铄,脸上的皮肤看上去红润细腻,完全没有我想象中的老态。爸爸紧紧地握住四大爷的手激动地说:“四哥,我又来看你了……”,只说了这一句话,爸爸就哽咽着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他的眼圈红红的,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我知道,爸爸想说这一句话已经等了十年了,积攒了十年的思念之情都包含在这一句话中。四大爷嘴唇颤抖着一个劲地说:“好!好!”
两个老人就这样紧紧地握着手,很久也舍不得分开。
屋子里的所有人都被两个老人的真情感动了,大家也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还是堂姐提醒道:“快让七叔坐下吧”,一家人这才坐下来。
四大爷大娘和爸爸坐在沙发上,我们兄妹几个围坐在他们身边。大娘一个劲地说:“他七叔,你这次可是辛苦了,这么大年龄了,还惦记着你四哥,这么大老远地跑来看望我们,我们好感动。”,爸爸说:“四哥四嫂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报答不完,来看望你们也是我应该做的”。大娘又亲切地拉着我的手问长问短。哥哥姐姐也一再表示感谢。
我一边说话一边拿着相机把这些珍贵的瞬间都定格成了永恒,期间还录了相,我要把四大爷一家人的音容笑貌都摄入相机带回去,好让爸爸能常常重温这些欢乐。
四、幸福的晚年生活
我们看到四大爷一家人和和睦睦,其乐融融,生活很幸福。大哥和姐姐工作非常认真出色,还分别担任着所在单位的领导职务,二哥经营着茶园,每年的收入很可观,前几年还盖起了宽敞明亮的新式房屋。孙子现在一家律师事务所工作,是一名年轻帅气的律师,孙女、外孙女大学毕业后也相继找到了工作,更可喜的是今年金秋十月,孙子结婚了。
四大爷现在每天心情愉快,悠闲自在,生活很有规律。每天上午他都要出门沿着蒲江走一圈,中午还要回家做饭。做饭时,四大爷负责焖米饭,大娘负责炒菜。四大爷焖米饭还自创了一种独特的方法。他先把米放在电饭锅里煮,水要多一些,等米煮到他认为合适程度的时候,就拔掉电源,把米汤倒出来一部分,锅里只留下正好能焖熟米饭但又不至于太多太少的水,再重新接通电源直到饭熟。他这样焖的米饭一粒一粒的,不干不湿刚刚好,非常好吃。午饭后,他总要小睡一会,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下午他也要出去走一圈。他的饭量很均匀,从不暴饮暴食,早饭一般是两个鸡蛋,一碗麦片粥,中饭和晚饭他都要吃几颗花生米,每顿饭都要有肉,但是他只吃两块。
看报养花是四大爷最大的乐趣。每天下午散步回来后他就坐在敞开着的门口,靠在小竹椅上看老干局为他订阅的报纸和杂志。即使冬天也是如此,孩子们说天冷,让他进屋看,他总说这样习惯了,屋里看不清。别看四大爷耳朵听不见,由于他常常看报纸,所以天下大事、国际国内新闻没有他不知道的。他还特别爱养花,他家的阳台上、窗台上都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我大概数了一下,有三十多盆呢!我们去的那会,山茶花开得正艳,颜色火红火红的,像四大爷一家人热情的笑脸。闲暇的时候,他就侍弄这些花草,有的该松土了,有的该施肥了,有的该换盆了,哪一盆他都心中有数。他养的最多的是兰花,有十几盆。我知道,兰花姿态优雅,品节高贵,喜欢它的人也一定一如兰花的风格。
四大爷还非常爱干净爱整洁,他的衣服从来都是自己洗,他说别人给他洗不干净。饭后总是他洗碗,孩子们都抢着洗,他总说你们洗不干净。洗完碗后,四大爷还总要把桌子椅子电视柜都再擦一遍,所以他们家里非常干净整洁,每样东西都放得整整齐齐。
晚饭后,四大爷也爱看连续剧,我们去的那段时间,他看的是中央八台播放的《钢铁年代》,因为耳朵听不见,他主要是看字幕。他看得可认真了,每一句台词都不放过,有的时候还念出声来,大概在剧中那个火热的年代里,他又仿佛找到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了吧。
四大爷因为耳朵听不见,所以孩子们之间的任何事情以及一切家庭琐事他都不管,每天他只管干好自己的事情,清心寡欲,生活悠闲自在。他说话慢慢的,做事缓缓的,走路稳稳的,是一个非常可敬可爱的老人。
五、陪四大爷散步,跟表叔学做菜
有一次,我和爸爸跟随四大爷沿着他每天散步时走的路线转了一圈。一路上,四大爷非常高兴,每到一处他都挠有兴致地指点着让我们看这看那。无论四大爷说什么,爸爸都听得特别认真,真正像一个听话的小弟弟。他说话声音并不高,我听起来尚且费劲,也不知道同样听力不好的爸爸能否真正听清。只见他们弟兄俩一路有说有笑,就好像完全能听清对方的话,一点也不像有听力障碍的人,我想,这也许就是“心有灵犀”的缘故吧。
我注意到,在路上,爸爸总是让四大爷走在自己的右侧,下台阶、过小坎的时候,爸爸就赶紧扶住四大爷的胳膊,四大爷也乖乖地听从着。听哥哥姐姐说,四大爷在平常是从来不让孩子们搀扶他的,这点和爸爸的脾气特别像。今天,看到两位执拗的老人相互之间是那么默契,那么温馨,我觉得很高兴。
得知我们到来的消息,四大娘的弟弟专门从郊区赶过来,除了给我们带来满满一背篓脐橙、柚子和椪柑外,还特意逮了一只板鸭过来,说要让我们尝尝这种“会飞的鸭子”的滋味。看着也已经60多岁的表叔带来了这么多东西,我和爸爸都非常感激。接下来,表叔就在厨房里忙碌开了。我一边帮忙打个下手,一边跟表叔攀谈起来。原来表叔是他们村里闻名的厨师呢!怪不得他做起菜来那么娴熟,那么得心应手。我想,我何不趁这个机会向他学上两招呢,于是,我就留心他什么菜和什么菜相配,注意观察他炒菜时都放什么调料,不懂的地方就虚心求教。看到我这么欣赏他,表叔也非常高兴,他说他今天要把看家的本领都使出来,让我一饱口福。
经过一上午的忙碌,色香味俱全的菜摆了满满一桌子,我拿出从山西带来的“汾酒”分别给在座的各位长辈哥哥嫂嫂姐姐姐夫斟满,当我们共同举杯庆贺的时候,酒香伴着浓浓的亲情氤氲在每个人的心里,欢乐祥和的气氛在屋子里弥漫,是那么温馨、幸福。
六、当地见闻
在四川,我们游览了当地有名的“嘉竹生态观光旅游茶园”,绿油油的茶园一眼望不到边,茶园里间种着桂花树、银杏树和松树。“雀舌”就是当地出产的名茶,它是用每年春天刚刚萌发的嫩芽精致而成,采摘的时候,恰逢松树返青,松叶飘香,这些香气长期弥漫浸润在茶树上,因而它有一种独特的芳香,正因为这个独特之处,因而该产品还注册成为“国家地理标志产品”。注册成功后的“雀舌”茶为当地带来了非常可观的经济效益。
我们去的时候,茶园刚刚修剪过,准备过冬,有的茶树上还开着粉红的茶花。有一对新人正在拍摄结婚照,洁白的婚纱在绿油油的茶树的映衬下显得那么圣洁美丽,仿佛一幅天然的画卷,好美好美!
我们还参观了当地的“新农村建设”。那里的农村都是按照政府的统一规划在发展“特色农业”,每个县、乡、镇种植何种作物,都是政府派专业技术人员在实地考察后,结合当地的土壤结构和微量元素,统一安排。我们参观的蒲江县成佳乡就是专门种植茶树和脐橙的,而附近的复兴乡则以种植“红心猕猴桃”为主。
以前那里的农民居住地都比较分散,且大都是简易房屋,都很破旧。实施“特色农业”种植后,农民逐步摆脱了贫困,走上了富裕。为了改善农民的居住条件,政府统一盖起了住宅楼,建起了社区,按照每人35平方的居住面积分给农民,农民都高高兴兴地搬进了新居。他们原来的房屋拆除后重新平整成耕地。我们所参观的那个社区叫“同心社区”,时值农闲时候,我看到广场上有人在跳舞,有人在健身器材上运动,还有的人在下棋打牌,一派温馨和谐的景象。
农村的街道每天都派专人打扫,垃圾由专车拉走。走在整洁干净的街道上,两边是绿油油的茶园,金黄色的脐橙挂满了树枝,心情格外舒畅。
七、依依惜别
有相聚就有分别,相聚总是欢乐的,而分别也注定是伤感的。五天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当我们说要返回时,四大爷大娘非常舍不得我们走,他们说:“这么远,来一次不容易,还是多住几日吧。”其实,爸爸也舍不得走,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能再相见。可是爸爸主要考虑到,如果待时间长了势必会影响到老人有规律的饮食起居,对他的健康非常不利;再说,相聚千日,终有一别,住得越长越不想走,所以爸爸一再说:“返程的机票都已经买好了,不能退。”
接下来,四大爷大娘为我们准备了很多礼物,有腊肉腊肠、橘子、脐橙,还有茶叶等等。四大爷还特意送我两盆兰花,亲自包装好,耐心地教我养殖的方法,再三嘱咐我要好好养育,等到开花时,一定要打电话告诉他。
一早,四大爷就起床为我们做好了早餐,并坚持要到楼下送我们上车。我坐在车里,看着四大爷渐渐变小的身影,心里涌上阵阵酸楚,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不敢看爸爸的眼睛,我想此时他的心情也一定是悲凉的。
亲爱的四大爷,您一点要好好保重身体,祝您老人家健康长寿!
这次从四川回来,爸爸如释重负,仿佛完成了一件大事一样轻松愉快。我把在四川的照片洗出来给他,他一有空就拿出来,戴上老花镜仔细观看,一边看,一边还哼着小调。看着爸爸那么开心那么快乐,我的心里也非常高兴。能帮老人完成一件心愿,是儿女们最大的快乐。
愿天下所有老人健康长寿,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