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我记事起就记得父亲常骑着一辆加重28红旗牌自行车。那时我和哥哥姐姐刚被父母从寄养在各自的奶妈家接回去,大家彼此还很生疏,再加上父亲在离家几十公里外的乡村中学工作,一半个月才回家一次,尤其父亲一脸的严肃、不苟言笑,给人敬畏的感觉。所以,每当看到院子里停放着那辆黑色自行车,我就躲到小伙伴家去玩,直到天黑被母亲找回去。
那个时代的自行车不仅是代步工具,更是载重工具。记得每月月初都要跟父亲去粮站去领回全家的供应粮,自行车上要驮大大小小十来个口袋。因为在雁北地区杂粮多,这个三斤、那个五斤,但最多的是小米和玉米面。父亲推着驮满了粮食口袋的自行车在前边走,我拎着咣咣荡荡的半瓶子油跟在后边。每月的供应粮不够吃,父亲还得从乡下买些土豆、萝卜之类的骑车几十公里驮回家,贴补我们这群“饿狼”。
父亲的自行车除了私用,更多的时候是公用。记得每到新学期开学前父亲就和好几个同事一起骑车到县城的新华书店买回全校学生的新课本驮回学校,平常捎带为学校采购教学用具更是常事。记得一次放学回家,看到父亲骑车驮回一台木壳子的黑白电视机,晚上引来左邻右舍都来看,我和叔叔举着高高的天线杆转来转去,好半天才有了模模糊糊的人影,我也高兴地不得了。可是第二天放学回来,电视机又被父亲带走了,母亲说那是替学校修理的,修好了就带走了,让我好不失望。
父亲的第一辆自行车修修整整骑了二十多年。父亲的第二辆自行车是姐姐出嫁后留下的,那是一辆黑色的28飞鸽牌。这辆车是姐姐上班后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来的,本来姐姐想买一辆漂亮的坤车,但是考虑她将来出嫁后车子要留给父亲用就买了加重车。第二辆自行车伴随父亲从乡村中学调回了县城,随后又见证了父亲退休后的晚霞余晖。
父亲今年七十九岁了,虽身体还算硬朗,但毕竟上了年纪。也许是从小吃惯了苦,父亲养成了坚韧的性格,不服输、不服老,遇事必定亲力亲为、不轻易接受帮助,有时近乎执拗。现在父亲每天都骑上“飞鸽”车出去转,遇上老朋友、老同事聊聊,或是买些东西回家。
我在外地工作,不能常回家看父母。有时打打电话一般也都是母亲接电话,问父亲去哪?回答常常是:出去买东西去啦。想着年老的父亲仍骑着那辆笨重的老飞鸽,腿脚不灵便,若遇上下雨雪天更是路滑,万一有个闪失……唉,真不敢想。电话中多次劝父亲换一辆轻便的小车,父亲总是说:“这辆车还好好的,再说我就是推着车当拐杖,现在买的车都是花花绿绿的样式看不惯。”唉!父亲的思想传统的近乎顽固,对新潮的事物很难接受。
去年一次回家看父母,看到父亲的腰佝偻了,头发灰白而稀疏,牙齿也少了好几颗,心里一阵酸楚。看到院子里那辆老飞鸽,虽年久但被父亲擦拭得乌黑锃亮,我心想瞒着父亲,去给他买一辆新车,来个先斩后奏。在自行车行里特意挑选了一辆老款的轻便的黑色26小飞鸽,等我把新车骑回家说明意图,父亲的眼神里透出了几分惊喜和责怪,他端详了好半天才说话:“现在还有这老样式的?”接着踩了几脚脚蹬,又捏了几下车闸,然后自言自语道:“这回出去放哪得小心呢,要不让小偷偷走了。”
就这样伴随了父亲二十多年的第二辆自行车“被”我退役啦。